玉綾站在擂臺後方已經很久了。按著計劃，她前半天時候只消靜靜站在那裏，現在和她的同學較量的男生，她上場毫無疑問能夠一本獲勝。即只用一招，就擺平對手。

玉綾微微蹙眉，左手撫了一把額頭劉海，身影劃過一條白影，直向擂臺中央疾步走去。

“丸山前輩，你不是他對手，讓我來吧。”

聲音清脆，帶著小溪叮咚流水的澄澈。跆拳道社副社長聽到這句旁人聽來未免覺得狂妄的話，一言不發就往後退去。

寬廣的擂臺上只留玉綾和面前剛剛與丸井對戰的矮個男生。

她身穿淺黃色滾邊白色武士服，娉婷立在陽光下的側影美好如同天人，四月櫻花一般華美爛漫；臘月梅花一樣幽吐暗香。與那個黑衣男生相隔五米對峙，兩人皆一動不動，只留清風在場上慢慢吹拂。

那兩個人真真切切站在那裏，卻給在場所有人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們就是這天地相生，與天邊那層層白雲、周圍那一草一木、無處不在的空氣一樣理所當然。兩人氣勢漸長，還是渾然天成，周身找不出一絲破綻。

風很輕，玉綾的零散發絲逐漸向後飄卻。一枚紅色楓葉悠然飄至兩人之間，擋住雙目相接的瞬間，玉綾輕喝一聲，搶先出手。雙手握掌成拳，迅疾無倫向對方快速攻去，拳頭連動形成白影。黑衣男生不慌不忙，等到雙拳離他胸口只隔一指距離，輕飄飄地騰空而起，落在玉綾身後。

雨音輕呼一聲。在男生出手的瞬間，一個清雅女聲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什麽話。她左右回顧，卻沒有看到任何陌生人影。

似曾聽聞的聲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周圍所有人都被臺上的情景吸引住目光。

“這……已經不是格鬥的範圍了吧？”擠在他們身旁的一個男生倒吸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好厲害，那位就是幸村玉綾嗎？”

玉綾完全落在下風，無論她怎樣出手——拳、掌、腿並用，對方只是輕輕閃身，就完全脫離她的攻擊範圍。她利落的掃堂腿將他逼上騰空，正待變掌為抓，卻被對方在自己左肩上輕輕一捏，登時氣洩，踉蹌後退了好幾步。勉強站穩身形，玉綾未及喘一口氣，對方又緊逼而來，掌法靈動，虛實相生，眼看就要把玉綾逼下擂臺。

右足在擂臺邊緣輕點，斜身左躍，再轉過身時右手在腦後一抹，玉綾手中已經捏了三根千本，玉手急甩之時，對方已經橫避開去。他空中急躍，身旁微風急動，玉綾身影鬼魅般轉向貼著他的後背，三根千本又重新插回發髻上。一雙芊芊玉手斜斜劍指，向對方交叉於胸前的手上麻穴探去。

臺下此時寂然無聲，這種和電視中武俠不遑相讓的現實版武打可遇而不可求。遍眼望去，所有人嘴巴都張得有雞蛋大。

“高木，玉綾這種身手，怪不得能把我們全部打倒啊。”丸山看著擂臺上此起彼落、不分勝負的人影，對一旁同樣看得入神的社長說道，“和我們的比試，完全沒有發揮出她的實力。”

男生倏然轉身，和玉綾四目相對，只一個照面，玉綾竟然猛地一驚。後繼無力，左腿彎曲而下，身體繞過彎月形的旋轉，將將躲過他迎向面門的手掌。她左手劃過漫天掌影，渾然不留一絲破綻的防禦，右手彎曲向男生腹部撞擊，同時身體下蹲，在對方橫越而起之時扭腰成直角，雙腳一前一後向他蹬去。

攻擊再次輪空。

幸村精市的眉頭蹙起，發覺到擂臺場上現在一幕的不尋常。從一開始玉綾受壓制到反占上風，對方卻總能在千鈞一發的敗退之際扭轉乾坤，看似驚險，身手卻明擺著比玉綾更為出色。很多時候他只要再多一份力，玉綾早落敗了。

不會是變態追求者吧？可看那副形容，也不像啊。再說，武力值高成那樣，而且是不拿著網球拍就高成那樣的人，鳳毛麟角而已。

要是遠山金太郎能不拿網球拍用處他那個堪比八級龍卷風的美味大風車絕招；幸村精市光用笑容就能剝奪別人的五感；越前龍馬隨時能召喚山崩海嘯；真田的劍道超越死神可以卍解；手冢徒手練成了天道佩恩的“神羅天征”和“萬象天引”，那則另當別論。

場上比試愈加激烈，兩人的動作凝動如松，迅如閃電，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玉綾眼中精光一閃，頭上三根千本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寒光，只聽“叮叮叮”三聲，千本急速釘在擂臺中央，每一聲響都和男生落於地面的動作吻合。兔起鶻落，他再次落在擂臺，那三枚千本牢牢樹立在他腳下。

玉綾打得興起，不知不覺竟越來越順手。擂臺右側斜邊長著一株月桂樹，虬髯老枝橫過臺面。她連環側空翻回轉過去，右手在樹枝上急抓一把，將細小桂花蕊以漫天花雨的手法灑出。對方急退閃避，她如影隨形瞄準時機，左手食指準確無誤向對方防衛手勢中唯一破綻快速點去，不禁讓對方生出避無可避、唯有硬挨她一指的感覺。

於是，他挨了她一指。

淺綠桂花碰在他身上，清風中微微落下。清淡甜香沁人心脾，慢慢散落往人潮湧動處。

雨音看到這裏，原本處在武俠世界的錯覺如同太陽升起後的暮霭煙消雲散。兩個人還保持著玉綾斜指他的動作，就跟上帝在鬥爭激烈的時候按下“暫停”似的。

竟然，什麽都沒有發生。漫天花雨似暗器卻非暗器；那凝著磅礴萬千氣勢的一指，也不過就是一指。

玉綾倒是完全把這場爭鬥當做武俠那樣打了……畢竟這個世界的確很玄幻，但……

要是在金庸、古龍等大師的筆下，那名男生應該已經口吐鮮血，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斜拋出擂臺，幾聲不甘的慘叫之後狼狽退場。玉綾冷哼一聲，迎風挺立，衣袂如雪，宛如謫仙。白玉容顏帶著三分輕狂、三分不屑、一分魅瀲，勾魂奪魄中絕塵而去，給混沌世人留下絕美的剪影……

不怕不精彩，就怕有比較。有了腦海中的想象，現在臺上那幅其樂融融的景象就格外坑爹。

等雨音回過神來，男生已經退場。臺下震耳欲聾、掀破天際的掌聲和喝彩雷點鼓敲久久不靜。夏延微微側頭，沖雨音喊出了她倆的心裏話。

“我去，嚇得我還以為玉綾會內功呢！”

那副架勢，明顯是要以內力封閉對方穴道才有用啊！

盡管結局沒有她倆想象得那麽震撼，卻也給所有觀眾的心靈帶來很多沖擊。臺下許多男生，已然看傻了。玉綾斜立擂臺中央，陽光給她的頭發和臉頰渲染上一層炫目的金黃。頭上的簪子略微松動，幾縷發絲沾著她流淌著汗水的臉頰，只一個撥弄發絲的動作，在精彩武鬥之後竟顯得風情萬種。

跆拳道等三部門的合辦活動算是到此為止，壓軸主力幸村玉綾已經香汗淋漓地在萬眾矚目下悄然退場，人群漸漸散去，只留了滿地殘桂香氣隨風飄散。

到了人多且擁擠的地方，本一起行動的團隊被擠散也不是什麽怪事。今年的情人節，立海大網球部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最後還不是七零八落的。

摩肩擦踵之下，跡部雨音身邊已經沒有什麽熟悉的人了。踮起腳尖只能看到左邊菊丸的酒紅色頭發離她越來越遠，右側仁王炫目的銀白頭發也漸漸偏離主幹道。身量不高的她被人群擠來擠去，她盡力控制著不隨著大眾的方向湧向他處，好等著沒那麽擠的時候可以走進跆拳道社辦和玉綾說話。

手臂被拉住，她奇怪地回頭，發現幸村站在一側，正對她微笑著，聲音清越地說道：“吶，沒被人流擠走嗎，跡部？”

自從幸村出院，他在雨音心裏從“幸村精市”這個符號又逐漸轉回了“部長大人”。被那種淡淡不怒自威的氣勢產生的心理作用，清晰地在內心存在著。特別是看他在全國大賽上的矯健身姿和那晚車站的對話，她下意識地把他兩種近乎“迥異”的人格並在一起，組合成她重新認識的幸村。

全國大賽結束那天，立海大終於從中學網球界的巔峰下沈了一個層次。走出體育館時每個人卻都還淺淡微笑著，切原的眼睛倒哭成了白兔子的那雙美瞳。車上淡淡的壓抑被打破，馬失前蹄之後的他們重新爬起，速度比她預想要快得多。

而幸村最後那句飄散在空氣裏的話，也被她抓耳撓腮之下從電話裏問出來。“王者立海大永遠不會被困難擊倒”——簡單凝練，氣勢磅礴。

“嗯。我們現在去哪，等玉綾嗎？”雨音問道。此時已經是下午，陽光燦爛的過了分，浮紙躍金般從樹上跳下，在人與人、地面縫隙之間蹦來蹦去，畢竟已經是秋天，卻不讓人覺得如何炎熱。

“去找玉綾。”幸村臉上的憂慮一閃而過，也在想著剛剛那場有點奇怪的武鬥。

“幸村學姐嗎？剛剛比武一結束，她換完衣服人就不見了。”跆拳道部的一名國一學生疑惑地說道，“看，從擂臺上拔下的三根千本她都沒有帶走呢！”

雨音帶著笑趕緊把小學弟手裏的三根千本拿過去：“危險，危險，給我就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千本用紙巾包好，然後果斷扔進了垃圾桶。

“沒用的。”幸村瞥了雨音一眼，了然地微笑道，“千本，我家裏還有很多。”

……

雨音有氣無力地說道：“幸村，你不管管玉綾嗎？現在她是拿著針當暗器，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在頭發上插把刀啊！”

“電話也打不通，我們還是先回網球部吧。”幸村顧左右而言他道，“其他人或許已經過去了。”

“離我近點，別走丟了。”兩個人走出跆拳道社辦，他叮囑著。

“怎麽會啊，這裏我也上過學的好不好！”雨音瀟灑地一轉頭，認準一個方向，大踏步走了過去。幸村趕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回去，無奈道:“方向完全反了，這一邊。”

雨音尷尬地笑了兩聲。

路癡，果然什麽時候都是路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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